程煜将"沐光设计"的财务报告扔在办公桌上，纸张散开，露出上面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。他松了松领带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"难怪拒绝得那么干脆，"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自语，"原来是在硬撑。"

报告显示，苏沐的工作室已经连续三个月入不敷出，主要客户纷纷流失，账上资金撑不过下个季度。最讽刺的是，最大的欠款方正是华远集团旗下的装饰公司——拖欠设计费已达半年之久。

程煜拿起电话："林薇，帮我约华远装饰的赵总，就说我想请他吃饭。"

挂断电话，他走到窗前。暮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，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轮廓。七年前那个雨夜，苏沐也是像现在这样，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消失。没有解释，没有告别，只有一张字条："我们结束了。"

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林薇发来消息：赵总明晚有空，已订好翡翠轩。

"另外，"紧接着又一条信息，"华远董事长询问收购进展，我该如何回复？"

程煜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："告诉他，策略调整，先合作后收购。"

放下手机，他翻开苏沐工作室的作品集。设计风格鲜明独特，充满温度与巧思——就像大学时代的她。那时她总说，设计不只是美学，更是情感的容器。而他则嘲笑她太过理想化，商业世界不讲情怀。

现在看来，他们都没变。

次日傍晚，翡翠轩包厢内，赵总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茅台，脸上的横肉泛着油光。

"程总啊，那丫头倔得很，"赵总大着舌头说，"上次我去她工作室，想让她给个折扣，她直接把我请出去了！"

程煜不动声色地给他斟满酒："华远装饰拖欠的设计费是怎么回事？"

"哈！"赵总一拍桌子，"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清高样！不就是个破设计师吗？装什么——"

"那笔钱，明天打到她账上。"程煜打断他，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。

赵总愣住了："可是董事长说——"

"董事长那里我会解释。"程煜推过一份合同，"另外，华远新开的度假村项目，我想推荐'沐光设计'作为合作方。"

赵总瞪大眼睛："程总，您这是唱的哪出啊？"

程煜微微一笑："放长线，钓大鱼。"

三天后，苏沐盯着公司账户突然多出的一笔款项，眉头紧锁。同一时间，前台送来一封烫金邀请函——华远集团邀请"沐光设计"参与海滨度假村的设计竞标。

"这绝对有问题，"工作室的设计师小李一把抓过邀请函，"华远欠我们钱这么久，突然又付款又给项目？"

苏沐轻咬下唇："但我们需要这个项目。"她转向财务小张，"这笔钱到账后，能发上个月的工资了吗？"

小张点点头："勉强够，但下个月如果还没有新项目..."

办公室陷入沉默。所有人都知道，工作室已经到了生死边缘。

"我去。"苏沐深吸一口气，"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，至少先解决眼前的困境。"

竞标会定在华远大厦。走进会议室时，苏沐的指尖冰凉。长桌尽头，程煜正在翻阅文件，西装革履，一丝不苟。听到脚步声，他抬起头，目光如鹰隼锁定猎物。

"苏总监，欢迎。"他公式化地微笑，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业伙伴。

苏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："程总。"简短点头，随即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。

会议进行得出奇顺利。华远的项目经理详细介绍了度假村构想，而程煜几乎没再发言，只是偶尔在关键点上提出专业意见。当苏沐展示设计方案时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，如芒在背。

"...因此我们建议采用本地传统建筑元素，与现代设计语言融合..."苏沐点击幻灯片，声音因紧张而略显紧绷。

"预算呢？"程煜突然开口。

苏沐迎上他的视线："在我们的提案第15页有详细breakdown。"

他微微颔首，继续翻阅文件，没再打断。一小时后，项目经理宣布"沐光设计"成功中标，全场响起礼节性掌声。

"合作愉快。"程煜走过来，伸出手。

苏沐迟疑片刻，轻轻握了一下，立刻抽回："合作愉快。"他的手掌温暖干燥，与记忆中分毫不差。

"明天我的助理会送合同到你工作室，"程煜说，"有些细节还需要敲定。"

苏沐点点头，迅速收拾文件准备离开。她需要空气，需要远离这个让她心跳失控的男人。

"对了，"程煜在她转身时补充，"从今天起，我将亲自负责这个项目的对接。"

苏沐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，但她没有回头："随你便。"

走出华远大厦，苏沐靠在出租车上深呼吸。七年了，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种痛，但程煜的出现像一把刀，轻易剖开她精心结痂的伤口。

他到底想要什么？报复？看她落魄的样子取乐？还是单纯为了完成收购任务？

无论如何，她不会让他得逞。

第二天上午，程煜带着林薇准时出现在工作室。苏沐注意到他的助理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，看程煜的眼神藏着掩不住的倾慕。这让她莫名烦躁。

"合同我看过了，"苏沐直接切入主题，"付款周期太长了，我们需要预付款。"

程煜坐在她对面，双腿交叠："行业惯例都是这样。"

"但不是'沐光'的惯例。"苏沐推过一份修改版，"我们的版本调整了付款比例，首付40%，中期30%，尾款30%。"

林薇倒吸一口气："这太不合理了！"

程煜抬手制止她，拿起文件浏览："你很缺钱，苏沐。"

这不是疑问句。苏沐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——他调查过她。

"每个小企业都需要现金流，"她保持镇定，"如果华远不能接受，我们可以放弃这个项目。"

空气凝固了。林薇惊讶地看着苏沐，仿佛不敢相信有人敢这样对程煜说话。

最终，程煜轻笑一声："可以。就按你的版本。"他转向林薇，"去法务部重新起草合同。"

林薇张了张嘴，最终点头离开。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，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。

"为什么回来？"苏沐突然问，"七年没有任何消息，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？"

程煜的表情难以捉摸："商业决策而已。"

"Bull***."苏沐罕见地爆了粗口，"你我都知道这不是巧合。"

他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："那你觉得是什么？"

苏沐仰头与他对视，心跳如鼓："我不知道。但不管你想做什么，都不会成功。"

程煜俯身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："七年前你一句话不说就消失，现在连个解释都不欠我？"

苏沐的睫毛微微颤抖："没什么好解释的。"

"苏总监！"小李突然推门而入，警惕地看了程煜一眼，"客户那边有个急事需要您处理。"

苏沐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会议室。走廊上，小李压低声音："那家伙没对你怎么样吧？"

"他能怎么样？"苏沐勉强笑笑，"只是谈工作。"

小李皱眉："我看他不像好人。苏姐，你小心点。"

透过会议室玻璃，苏沐看到程煜正在打电话，侧脸线条冷硬。七年前那个会为她熬夜画设计稿、会在雨中背她回宿舍的男孩，早已不复存在。

接下来的两周，程煜以项目跟进为由，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工作室。有时带着团队开会，有时只是坐在角落处理自己的工作。苏沐逐渐习惯了这种存在，甚至开始无视他。

直到一个雨夜。

加班到十点，苏沐发现程煜还在接待区。窗外暴雨如注，他站在落地窗前，背影孤独而挺拔。

"你怎么还在这？"苏沐忍不住问。

程煜转过身："等你。"

简单两个字让苏沐心跳漏了一拍："有事？"

"雨太大，我送你回去。"

苏沐想拒绝，但看看外面的暴雨，又看看自己单薄的外套，最终点了点头。

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，皮革和雨水的气息混合。程煜开车很稳，双手轻握方向盘，袖口露出精致的腕表。

"左转，"苏沐指路，"前面那个老小区。"

程煜挑眉："你住这里？"这片区域以老旧著称，与她的身份不符。

"房租便宜。"苏沐简短回答。

车停在单元门前，雨依然倾盆。程煜拿出一把伞："送你上楼。"

"不用——"

他已经下车绕到她那侧。无奈，苏沐只能与他共撑一把伞。距离太近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，混合着雨水的清新。

楼道昏暗，声控灯年久失修。苏沐摸索着钥匙，突然脚下一滑。程煜迅速揽住她的腰，稳稳扶住。那一瞬间，隔着单薄的衬衫，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。

"谢谢。"苏沐慌忙站直，钥匙掉在地上。

程煜弯腰捡起，递给她时指尖相触，像一道电流穿过七年的时光。

"你一直一个人？"他突然问。

苏沐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："嗯。"

黑暗中，她看不清程煜的表情，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："我也是。"

门开了，灯光倾泻而出，照亮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。苏沐想说些什么，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。

"明天见。"程煜转身离去，背影消失在雨幕中。

苏沐关上门，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。七年筑起的防线，在这个雨夜出现了第一道裂缝。